我和老李一直是模范夫妻,我是治理直男老公的标杆,老李是敬重老婆的典范。
生完肉肉,我秉着再生不能分床睡的原则,让肉肉和阿姨睡,吃母乳时抱过来,吃完再滚回去和阿姨睡。随着肉肉的长大,他的真爱确定为丝巾阿姨,这更加有利于我和老李出去吃独食、浪漫游、继续怀。
一直到皮皮出生前,我和老李的感情经受住了肉肉第三者的插足,接受了一起碰撞育儿的洗礼,我们之间的亲密度不减反增,我的最甜蜜情话排行榜首位从“有什么事回家再说”平稳过渡到“你看看你儿子”。
一切从皮皮诞生开始剧变。月子里来了一堆三姑六婆伺候,丝巾阿姨又是月嫂出身可以当帮手,加上我们是二胎有了经验,这次月嫂的工作就由老李承担了。
月子期间,老李勤勤恳恳任劳任怨,端茶倒水洗衣擦身。中途恰逢他的生日,为了褒奖他,我不顾月子期的体弱身虚,给他的农历和公历生日全给办了。蛋糕上诚恳地写着:李月嫂生日快乐!还定做了两只签字对联可乐给他,上联可乐:生日快乐,李澄。下联可乐:绝世好爸,点赞。落款:你全家。照片上的老李左手抱着女儿,右手揽着儿子,烛光倒映着他幸福洋溢的脸,还有两个巨大的黑眼圈。
过了月子期,老李的高度密集工作告一段落。我对接下来的日常育儿工作进行了分工:晚上,吃奶换尿片哄睡,我来。白天,除了吃奶, 其他都老李来。老李想想终于有整觉睡了,兴高采烈地接受了组织的安排。
渐渐他发现,这就是个圈套,晚上皮皮没什么需求,就是吃奶睡觉, 尿片都不用换。并且,每次我起床,他都会犯月嫂职业病,下意识地惊醒,暗中监测我的行为是否规范。
白天他把皮皮抱下楼玩,肉肉也醒了,缠着老李,于是可怜的老李一个拖俩,从月嫂晋级成了育儿嫂。除了做奶爸,他还要做老公, 做儿子,做女婿,每个人都会适当地给他一点事做。加上每周还要去上三天班,老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放屁就会被弹倒的疲惫状态。
这些我都看在眼里,却不动声色。一是,想让他感受一下作为一家之主的青壮年所要付出的代价,这样他才会更加兢兢业业地对我们负责任。二是,我懒啊,我想睡觉啊,我做完月子还要休养生息啊。
终于老李委婉地跟我申请,希望能解除一部分工作。既然他开口了,作为深明大义的领袖,还是能体察群众疾苦的。我就开始负责哄皮皮午睡,让老李也能顺势眯个半小时。
两个孩子的生活,让我和老李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时间,一个人出去放风,另一个人就要全程看护皮皮,赶上皮皮心情恶劣无理取闹,拉个屎都要抱着她,剩下单手擦屁股拎裤子。这还是在肉肉不来串门骚扰的情况下。要是两个人同时出门赴约,哺乳期不得不带上皮皮,觉得这样对不起肉肉,就又带上肉肉和丝巾阿姨。所以我们家要么就把家宅成幼儿园,要么一出动吃饭就是占人家一桌,怪不要脸的。
从早上睁开眼,就是皮皮肉肉肉肉皮皮,玩到中午大的吃饭小的吃奶,给大的洗澡,哄小的睡觉。全世界刚安静下来准备闭眼,电话响了、狗叫了、大的醒了来敲门了。强打精神带大小一起出去玩,玩到傍晚,大的吃饭小的吃奶,给大的洗澡,哄小的睡觉。等到全世界都安静下来,已经到了晚上10点。我和老李轮流洗澡,摊在床上,谁都不想再动弹,要保留体力对付晚上变身的皮皮 。
马不停蹄的日子遇上肉肉生病,简直就是人间炼狱。我除了给皮皮喂奶,还要去肉肉房间测他的体温,彻夜难眠。看到老李睡得鼾声四起,怒火中烧,一脚踹醒他。他猛地坐了起来,慌张地看着我,我
说儿子高烧你还有心思睡!老李心虚地跟着我去看肉肉,站在旁边惺忪着眼看我量体温,灌药,皱着眉走来走去。他也插不上什么手。是的, 就是不能让他好好睡觉,杵在一旁发呆,我心里也平衡。
两天之后,肉肉好转,可是老李、丝巾阿姨、我妈都开始头疼、鼻塞、喉咙痛,他们相互传递着药还有衰气。恰好我接了一个稿子,写得接近尾声,我就琢磨着跟老李说想这两天断尾,他这段时间多担待一点, 等我交了稿就能专心带孩子了。老李木讷地点了点头。
事实上,我越是想结束,越是突发事件频发。皮皮那两天总是不肯吃奶,睡觉也只要我抱着哄。只要她哭得厉害点,心疼得老李就赶紧把她送过来给我。思绪好不容易飞到了青山碧水间,又被扯回现实, 面对嘶吼的大嘴。那几天我的睡眠是碎片的,思绪也是碎片的,连心情都被撕烂得碎碎的。
当老李再一次把皮皮扔给我时,我的小宇宙爆炸了,把他从头到脚指责了一番,连他感冒都是故意的、蓄谋已久的。老李被骂得哑口无言,呆呆地站了一会儿,下楼了。
接下来的三天,我们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冷战。除了最基本的育儿沟通,在长辈面前表演互相夹菜之外,回到房间就默默无言。我写我的稿,他蒙在被子里发汗治感冒。
我和老李有很多优良传统,比如我在洗澡前给他拿好换洗的衣服, 他会等我洗完澡拿浴巾来给我擦干,这些眼波暗流、肌肤之亲的规矩, 都在皮皮的哭天抢地中化为疲累。
但有一个传统我们一直坚持,就是无论在哪里睡觉,多晚睡觉,在不在一起睡觉,我们都会和对方说“晚安,我爱你”。偶尔几次吵架互相不理睬,老李也都会把“晚安,我爱你”,留在私信或者微信里。据不明来源的科学称,地球可能毁灭于任何一秒。万一下一秒就是那一秒,那么至少刚刚过去的最新鲜的一天,我们彼此得知对方的爱意。当然老李愿意遵守这条规矩,也是为了谨防“你有多久没说我爱你了?”这样的致命追击质问。
这个优良传统,成了我和老李再度为人父母后,唯一的仅存的感情互动。
我一天比一天心虚,因为从冷战第一天开始,老李就再也没跟我说过“晚安,我爱你”。我找遍了微博、微信、快乐孕期、淘宝、开心网,只要是可以联络的社交工具,都登录了一遍,还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。结婚三年,从未有过的伤心风起云涌。
第三天中午,我午睡醒来,看着怀里依旧沉睡的皮皮,听着背后老李的鼾声,泪流满面。
我坚持了三年,从南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,从出门就是高楼大厦的单身公寓,到青山绿水间的隐居。从干练强势的白领,到相夫教子的专业孕妇,初心只是因为爱情。当我逛街听不懂方言,昔日同事风生水起,外婆生病最后一个得知,只要咬紧牙关看看温柔如水的老李,失落和孤独统统藏匿。我走了一条不知所谓的雾霾羊肠道,只因同路人是你。
短短三天,听不到同路人和声细语的召唤,巨大的压抑就如山轧身。
我轻声的抽泣惊醒了老李,他紧张地掰过我的肩膀说:你不是也感冒了吧?鼻子一抽一抽的。我被老李蠢哭了,顿时倾盆大雨、撕心裂肺。老李发现我来真的,胡言乱语地安慰一阵,然后委屈地说:其实我就想让你对我态度好一点儿。
那你也不能不跟我说晚安我爱你!你知道我多难过吗?因为嫁鸡随鸡,我失去了那么多,难道还要失去这件唯一鼓励我的事吗?
我在心里说了嘛,所以你听不见。老李弱弱地狡辩,看我还在号啕大哭,他有点心疼地道歉:对不起,我爱你,你最美。
这句道歉用语的标准格式,也是我为直男老李量身打造的。他那张只会吃饭的嘴不会哄人,但有了这句标准道歉用语,只要是女人, 听到第二句都会心之一颤,听到第三句就会一笔勾销了,有么有?
听到这句道歉,我立马顺着台阶就下了。梨花带雨,对老李一番撒娇倾诉就大度地原谅他了。因为就算表面理直气壮又抱屈衔冤,我内心亮堂堂地知道,事情的起因就是我累到深处,怒火攻心,对生病的老李不但没有加以关心,还指手画脚,确实有错在先。老公气量宽厚先认错,老婆就要识趣知礼快下台。
这三天无以复加的伤心,让我醍醐灌顶。我生了两个孩子,时时刻刻警醒自己,最重要的还是老公。可在繁复纷扰的生活里,我会麻木, 会焦躁,会忘了来时路的初心。
这样的伤心拨开雾霾,露出了老李在我心里,被搓手顿足生活遮挡住的那一块。云开见天后,老李还是霸占了面积最辽阔的领土。无需自省,无需告诫,原来老李本来就是最重要的那个人,从来都没有
变过。老李之所以叫老李,是因为我就是想和他一起慢慢老,等他老成了真正的老李,我们还是在一起。
最后讲一个脍炙人口的鸡汤故事。
有一天,某学校的某教授和同学们做了一个充满奇幻色彩、不知所云的游戏。
他让某同学在黑板上写下了20个重要人物的名字。然后按照不重要程度依次划掉。某同学在划掉了邻居、同事、朋友等跑龙套之后,终于要面对父母、丈夫、孩子的艰难选择。
某同学咬着牙划掉了父母,最后哭着干掉了孩子,剩下了丈夫。课堂上的同学们入戏太深,抱头痛哭。
鸡汤文的结论是:因为丈夫是陪伴我们一生的人,所以他最重要,得以胜出。
这个故事跟“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先救谁”愚蠢度持平。真到危急时刻,估计人类的护犊本能,会把生的希望留给孩子。但神奇的是,这个二逼故事的结论居然是正确的。
大部分的女人,在深陷爱的囹圄时,自然贯彻了这个真理。柴米油盐一搀和,再来俩孩子捣腾,生活的乱七八糟让女人困惑、苦恼、倒戈。女人们信奉了另外一条真理:老公和钱都可能是别人的,只有孩子是自己的。
产后抑郁的病发率越来越高,新妈妈们失去了身材、自由、睡眠、事业,但几乎所有人还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新生命身上,忽略了妈妈的感受。产后抑郁会导致新妈妈烦躁易怒,间歇癫狂,歇斯底里,甚至看破人生。每个产后抑郁自杀的新闻过后,社会都会疾呼:关爱生命,远离产后抑郁。很少人去关注,其实爸爸们也会有不同程度的产后抑郁。
宝宝隔肚皮,爸爸无法像妈妈那样与宝宝合体9 个月,感受到宝宝的一举一动,他们的身份转换,要等到宝宝呱呱坠地才能缓慢开始, 反应弧长,适应期滞后。
新生宝宝细细软软,头颈无力,看起来柔弱又易碎,爸爸们基本都是以蛮力取胜,手足无措,不知道如何去照顾这头新兽。
同时他们还肩负着养家糊口、负担妈妈淘宝开支的使命。宝宝一出生,形成一个新的无底洞,爸爸们问天问大地:请问赚大钱哪家强?
新妈妈需要很多关怀,她们也会对宝宝无限付出,这个时候爸爸就是一个碍眼又碍事的鸡肋:同一张床睡觉、宝宝号啕大哭装死睡觉, 还特地高声打呼噜宣告自己的酣熟,换尿片笨手笨脚,不会煮月子餐, 更不会清洗伤口,连一句贴心的话都结结巴巴。
但是,爸爸们也许并不是故意蠢萌,他们更加需要妈妈的鼓励和支持,才能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接受这个承载自己基因印记的小野兽。多创造机会让爸爸给宝宝换尿片,和他们说悄悄话,抱起他们柔软无力的小躯体。熟能生巧,爸爸们付出之多,爱之切。不要嫌弃他们的笨, 再笨,不还是你选的。
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,其实孩子就是爱情发展到一定阶段在天性繁衍方面的阶段性结果。爱情的结果有很多种,儿孙满堂,承欢膝下是一种;不求天长地久,只要炙热的曾经拥有是一种;又或者琴瑟和谐,双宿双栖也是一种。孩子的诞生只是爱情的枝桠,并不会影响爱情的躯干,随着时光,爱情这棵大树会长出涟漪般的年轮,粗壮得根扎大地,风雨无惧。不要忘却,你和你的老公,才是缘定前生,互相拥抱的躯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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